高中生活犹如一块糖果

高一,我去看榜,看见黄鼠狼仍然和我在一个班,放下心来。

黄鼠狼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二都是我的死党,初中的时候暑假寒假作业我不自己做,都是写完了帮我写或者借给我抄。他既喜欢600(一个女生)的代号,又喜欢我,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他形容的.

我很刁蛮,是他的同桌,他书包和文具盒里所有的东西,只要是我看上的,全部上交。

高一的某一天,他说,我求你把那支蓝色的笔还给我吧。那是我爸爸的。

某个晚自习,他无意提起600以前初中的时候是外语课代表,在黑板上抄写的时候顺手拽一下衣角的样子很迷人,我说你做梦,她没有我漂亮。她喜欢的是某某某,不是你,他们还河边约会,大家都知道.黄鼠狼哭了。还咬自己的手背.

高一我天天写迷幻小说,写在本子上,写了两本,四处传阅,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字,看了就要回。后面有高中同学肉麻的评论----诸如大文豪之类。也有批评我的,说我字写的不好。后来我禁止那位同学读我的文章,他伤心了一阵子,然后决定自己写,现在在湖南经济电视台做编辑。

黄鼠狼也喜欢看,第一个给他看,因为他是我死党。

因为写东西然后被传阅,学校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我。于是高一开始收情书,我逐一修改错别字和病句再还给他们。那时候也代写情书,1元一封,成功率90%以上的要2元一封。成功率百分之百的是5元一封,因为很贵,所以很少有人找我写。

杜是重点班的班长,给了我5元钱,要我写,描述了那女孩的样子:温柔,善良,才华横溢,聪明.我写了好久,华丽的辞藻,还参考了马克思写给燕妮的情书,最后画了画内容是一个人因为遭到拒绝吊死在一棵树上。舌头伸的很长,然后很满意的把信给了他。心想,这女孩不感动才怪。

三天后,我在宿舍(当时住校)关灯前写东西,一个叫綦应红的女生扭扭捏捏的找我,塞给我一个信封说了一句话很快就跑了。我一打开,顿时晕过去,是我帮杜写的情书。他加了个我的名字。

第二天,我走到他教室里,全班哗然。

我对他说了一句到现在为止还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个猪肚子。

然后把信还给他,自己出去了。他的脸很红,自言自语道:不是说百分之百成功率吗?

我不想高中谈恋爱,因为妈妈说那大学就不能找新男朋友了,而且考不上大学,所以给我写信的人都是失望,我甚至回信的时候还郑重其事的附上,高中是人生重要阶段,要好好学习,不要兴风作浪。

那天,黄鼠狼在上数学课的时候鬼鬼祟祟的传了纸条给我,我打开,上面写着,给张艺术照给我。

我回过去,你不是天天看见我吗?

他又扔过来一个,不是我要,是欧要。

那一节课我大脑一片空白。

下课的时候,黄鼠狼对我说,欧找过他,要他问我要张照片最好是艺术照。

我说,给谁也不能给他啊。

后来的一个星期,身边的朋友莫名其妙的都问我要艺术照,我没有给任何人,终究是起了疑心.

欧是个只有一条腿的人,可是学习成绩很好。头发有点自然卷,据说是以前逃学爬火车,被火车轧断了腿。我很害怕他,他的眼睛,固执的悲伤的眼睛,我看见了他,绕着道走了。

学生会的朱晓玲对我说,交一张一寸照片,参加校文学社。

我交了照片。后来才知道,照片到了欧的手里,朱晓玲是欧结拜的姐姐,用这招拿了我的照片,短发,精神的那张,我唯一的,没有底片,所以更怕欧了,还有点恨。

学校的操场很大,很多野草,吃完晚餐,晚自习之前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我们女同学坐在草地上聊天,有个同学说,你看,欧来了。

他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拐杖夹在腋下,速度很快。带着微笑。

我大叫----走开啊,你走开啊,我不要见到你,你这个跛子!

他停下来,离我两米停下来,把拐杖扔的好远,用力的扔出去。坐在草地上,头埋在野草里哭泣。

我也哭了,跑到他面前道:“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觉得我和你很配对不对,我知道,你以后不要这样,我讨厌你。”

以后,大家在学校遇见了,彼此绕路,从不说话。

后来,他没有读完高中就走了,什么时候走了,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上班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欧也来了,装了假腿,和一般的人没什么区别.看了我,也不说话,只端起酒杯.

我喝了,说了句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反正,我知道我自己.

我很早就走了那天.后来听同学说欧喝的烂醉,被人抬回去的时候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很惭愧,可是没有办法.

我的高一生活,在老师和同学的宠爱中虚度.学习中等,爱出风头,写迷幻小说,耽误睡觉时间.

学校是在城镇的郊区的重点高中,是农村孩子的圣地.城镇的同学回家就很方便,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而农村的小孩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学期回家一次。

有个2路车可以通到街上,我就是城镇里的,每星期五下午,爸爸接我放学,星期天晚上再送我上学。虽然是个破普桑,在当时也算很炫耀的事情. 一个星期零用钱15块或者30块。

爸爸和李校长是认识的,所以,我不怎么怕他,其他人很害怕他,他象个黑社会老大,非常严厉.以前,几个男同学和社会上的混混打架,被他捉了,带到校长办公室,据说,取下皮带打他们,皮带快抽断了,打架也很少。

黄鼠狼和我的暧昧友谊仍然继续,班上的人都觉得他是我将来的老公,我们总是一起玩。数学课我答不出问题,他大声的帮我回答被哄出教室,在教室外,他还作手势给我看。高二数学会考的时候,,当时在礼堂考试只有窗户没有玻璃,黄鼠狼很快的交卷,到高处扔了答案给我,我差点晕了,那纸团有拳头那么大,砸在卷子上几乎是砰的一声。

我看了看监考老师,在他回头一瞬间,我把纸团捏在手心。镇定的假装着。

监考松懈的时候,赶快打开,里面全部的答案都在上面,还有分隔符号,最后一行小字温馨提示:你不要全抄,试卷会雷同。

后来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数学得了110分,是我得的最高分,最低分是零分。耻辱,后来经常发噩梦梦见做数学题。我始终不知道解方程式对于我现在的生活有何用处。我请黄鼠狼吃了冰淇淋,他又给我吃了,他等于没吃。他看着我吃。

高二,我的迷幻小说仍然继续,写一个女的,很有个性,写了后也给妈妈读,妈妈说我看了想睡觉,你的字写的好丑啊。受了打击,就不敢给同学看,同学来催,又给了。黄枚是当时隔壁班上的美女,男生说她长的象朱茵,尤其是嘴巴,我也是觉得她漂亮。和我关系不错,她是第一个读那本小说的,看了前几章,下课的时候还本子给我,叫我出来,大声对我说,我好喜欢里面的女主人公,好有性格,尤其是她把一杯子酒泼在那男的脸上的时候……

我永远忘不了那张兴奋的,美丽的脸,因为她的疯狂鼓励,我经常在熄灯后的11点到12点,点蜡烛写。那时还没有初吻,更不知道强暴的意思,可是情节又需要,又难以启齿问别人强奸犯是什么意思,只有想象。

在我高二的小说里,强暴或者强奸的意思就是一个男人很生气,让那个女的从他叉开的双腿下面爬过去。

因为那是我想到的最尴尬最痛苦的惩罚了。

读初中的时候有个要好的男生,叫王湘,瘦长的个子,眼睛很大。会讲笑话。毕业后没念高中,在湖南农业学校念中专,放假回老家,他就在街上当混混,混混没有女孩跟在后面很没面子,我很讲义气,有时候他在街上和“兄弟们”玩电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当陪衬,同时也放哨看他老妈来了没有。电动的硬币叫“铜板”,两毛五一枚,王湘打雷电、雷龙都是通关的过,老板叫苦不迭,电费不划算。

第一次牵手,是高二的第一个寒假,去市里买过年的新衣服,车子很挤,我们打瞌睡,头垂在他肩膀上,他牵我的手还是假装睡了,脸是红色的,我也假装睡着,背上一直流汗,我的手后来被他形容为,没有骨头。

高二的时候开始频繁频繁的通信,很不幸这些信没有藏好,星期六的晚上,被妈妈翻书包时发现了,一巴掌打过来,叫我滚出去。

当时,我也就走了,收拾了衣服细软,也就十几块钱。出门的时候是晚上,妈妈在打麻将,一边看牌一边说,你有本事出去,一辈子就别回来。

我跑的比兔子还快,下雨了,我哭,悲伤里有怨恨,有羞耻,还有痛恨―――我怎么这么蠢把信放书包里。

当爸爸开着车和妈妈满世界找我的时候,我在一个废弃公共汽车站睡着了。外面下了雨,那辆生锈的公共汽车的轮子下面,睡了一个疯子,头发长长的扎了一根布在额头上,他的被子是黑色的。因为是星期天不用上学,回学校很亏,所以又回家了。爸爸说他昨晚去学校找我了,我说哦,对不起。

妈妈说,你今天别吃饭了,把蠢气饿出来。把我锁在屋子里。

于是我中午没吃饭,后来妈妈出去了,妹妹把门打开,盛了饭给我吃,虽然凉了,可是很好吃。

和王湘的交往停止了,还没来得及接吻,我的初恋被扼杀在摇篮里。想起来,并不遗憾,只是忽然浮现一幕场景:电影院的大厅是游戏厅,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头发低垂的女孩站在电动游戏机的旁边,看着一个男生打电动,低眉顺眼的站着,没有不耐烦,偶尔看见一个中年胖妇女的影子就提醒那个男生―――“你妈妈来捉你了。”

然后躲在漆黑的电影院的角落,等那女人远去,又出来。

高二,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离家出走。和要好的男生分手。马上要到高三了,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高三,分科。我是文科,黄鼠狼选择理科,一对小鸳鸯就这样被拆散,我再也没有男生可以肆无忌惮的依赖,数学考试作弊的时候只能自食其力。

后来有时候我会去他们班找他,他们班同学就起哄说你老婆来啦。他不好意思,说,以后你来找我从教室后面进来好吗?

因此,他要求老师把座位调到后面,方便我找他。

因为被人笑,也不经常去了,周末他也不等我就自己回家,也许生气了。暧昧的友谊变成了淡淡的君子之交,偶尔碰见还是打招呼。

文科,男生不多,这是定律。而且多是陌生的面孔,重新分班,老师也换。

开始调座位,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男生身上, 178CM,瘦,脸很白,穿着普通的白衬衣,很干净,眼睛清澈明亮。很害羞的低着头。

我祈祷着,和我同桌,和我同桌。一定要和我同桌。

善良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无情打破,帅哥被分到最后一组的第一排,他的同桌是刘建军,刘建军是我的忠实读者,评语写的很中肯,有一次指出我小说里的缺点“女主人公挎着花篮去买菜这情景在菜市场是不多见的。”所以,我有印象。

我分在中间的组第一排,他们觉得是最好的位置,同桌是邓蕾,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据说是活字典,因为她读初中的时候就能背出新华字典的大部分内容。英语课代表。北方人,好像是内蒙古的。个子很矮,学习很棒。

分完座位,我不经意的问,那高个子叫什么呀?

邓蕾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连他都不认识?马国立啊,原来的218班的帅哥,好多女生喜欢。

哦。我点点头,朝他看去,当我们还在叽叽喳喳议论自己的座位时,他开始拿出书温习了。九月的阳光,秋天的叶子在一片片坠落,窗外是绿的山和嫣红的夹竹桃,他温书的样子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熟悉,坐的很直,嘴轻微念着,仿佛周围的人不存在。

那个拿皮带抽打架闹事学生的李校长来班上巡查了,晚自习的时候,很安静。因为大家都不太熟悉,没太多人讲话。

野蛮校长走到我面前问,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高三要好好学。

我忽然道,“校长,我座位太靠前了,吃粉笔灰。我眼睛很好,我申请到窗户边去坐。”

野蛮校长说,没问题,明天我和杨老师说就好。

第二天,我如愿以偿的坐在马国立前面位置,他和刘建军靠着墙壁,窗户被我抢了。刘建军颇有微词:“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一个星期了,马国立自从我坐在他前面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偶尔目光相遇也是冷漠。刘建军偷偷告诉我,他家是农村的,还有个弟弟,考大学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我想,那也没必要象个木头一样的。

第二个星期,我发现政治老师很喜欢马国立,因为他政治很不错,上课喜欢让他回答问题,然后微笑点头让他坐下。几乎从不叫别人。

我有本政治参考书,晚自习的时候,找了个题目故意问刘建军,刘建军是个政治盲,他选文科只是想逃避化学,题目是这样的:

中共十四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能不能加快发展,不仅是重大的经济问题,而且是重大的政治问题。”某校政治老师组织同学围绕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大家踊跃发言,各抒已见。

同学甲:我看到一个材料,80年代未期,日本国民生产总值是联邦德国、法国和英国的总和,人均总产值超过了美国。日本已成为经济大国,并已在谋求政治大国的地位。看来,经济确实有决定意义,只要经济问题解决了,政治问题也就解决了。

同学乙:我不同意甲的观点。我认为政治才是具有决定意义的。现在世界上有些国家由于政治动荡,经济受到严重破坏。我国近十四年来,正是由于政治稳定和不断推行民主法制建设,经济建设、人民生活、综合国力才上了一个大台阶。可见,政治问题解决了,经济问题也就解决了。

同学丙:我的看法是,政治和经济不可分,政治就是经济,经济就是政治。

运用政治常识的有关知识,分别评析甲、乙、丙三人的观点,并联系实际论述讨论的主题

刘建军看完题目,摇头道,你饶了我吧。

我说:“唉,难道就没人能帮忙吗?”

马国立终于开了口,看着我,这是一道正义的目光,我觉得我好卑鄙哦,他说,“可以让我看看吗?”

我扭头看着他,忍着得意的微笑,道,“本来不敢麻烦你的可是真的很难,问了很多人,你政治那么好,我想你一定可以告诉我的。”

他皱着眉开始讲给我听,我歪着头想事情,刘建军认真的听。

“你懂了吗?”他额头上全是汗珠。

我摇头,露出无辜茫然的眼神。他又讲了一遍,我估计刘建军也没听懂,也跟着又听了一遍。我对他说谢谢这会儿,他已经开始看书了。

除了问题目,他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他偶尔和刘建军聊天,也是高考的形势之类。直到有一次,是我最喜欢的语文晚自习,因为老师很和蔼,容忍我们闹哄哄。

老师姓赵,对我和邓蕾最好。

他拿着卷子到教室开始发,是上星期的测验结果,刚高三不久,通过测试了解大家的基础。

马国立是97分(总分120分),他的脸色喜悦,因为题目很难。及格的人很少。刘建军是85分,勉强可以,倒也高兴。等了半天,仍然没有我的卷子,我开始着急,因为都是从高分到低分念的。都到70分的了。

我开始绝望,丢脸啊,没及格,要死了。

所有的卷子发完了,赵老师说,刘建军你和马国立共用一张卷子,把你的卷子给玫瑰,因为她的卷子要做标准答案来讲解给大家听的。

原来我得了115分,作文扣了5分。

嘘了一口气。拿了刘建军的卷子听讲解,有些是我乱填的,竟然对了,运气运气。忽然我的耳朵发热了,赵老师念我的作文原来,难怪这么恐怖的熟悉。最后一句是,“希望玫瑰同学以后把桃符画的清楚些。”

全班哄笑。

心情不是太好,突然背上有支笔在敲,一回头,马国立认真的说,能把你的卷子借给我看看吗?

我马上送了过去,笑脸绽放。

这个晚自习,我很愉快,我们三个人讨论着题目,语文是很好的学科,可以讨论诗词,可以写些东西,还可以闹哄哄,是的,我很喜欢。那一个晚自习开始,我们慢慢成为了朋友,www.dayulu.com当然,只是学习上的。反而似乎我和刘建军关系更好,他拿我的参考书不打招呼我也不介意,而马国立总是斯文,客气的让我担心。

星期一的早晨,升旗,天塌下来也不会变,即使是高三也要参加。李校长说了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昨天有人在宿舍赌博,赌餐票,被当场抓住,这五个男生影响很坏,同学们要吸取教训云云。

我叹气,真倒霉,玩就玩,还被抓了。

他点了五个男生的名字,有个我还认识,也是镇上的,是和王湘是兄弟来的,以前打过一次电动。

到了晚上,升级了。隔壁班闹哄哄的,数学老师在坐班,对我们说,看你们的书做你们的题,等下会过来的。

过来了。李校长,彭教导,和五个男生。

五个男生,用铁丝绑着手,象一串可怜的小鱼干,头低着,站在教室前,数学老师站在一边,李校长说,“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这几个人就是赌饭票的人,大家认一认,不要和他们一样!”

彭教导对着他们五个人说,“抬起头来,让大家看!”

他们的头更低了。脚尖在地上蹭着,最矮的那个是解放鞋,鞋上有个小洞,慌乱的四下张望,这应该是平生难熬的几分钟。

李校长教训完以后,命令他们,“走!”

五个男生又鱼贯而出。

教室很安静,可以听到校长和教导在走廊外的声音,“210班去过了没有啊?”

晚自习休息的时候,教室里议论着刚才的事情,我的拳头握的很紧,看着窗外,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眼泪无声的掉下来,没有人发现,我很恨我的学校,我没有办法转学,我觉得那个男生很可怜。

还好他们都没有被开除,那个小个子的赌饭票的男生一直念到了大学,比我小一届,考的是北京理工大学。现在据说在上海IBM公司,终于也没有了下落。

高三第一学期末,气氛已经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历史课代表黄岗就是学习狂。他快要把自己给压扁,他的老家和马国立是一个地方的,只不过马国立的家在山里,他住在街上而已。

黄岗暗恋邓蕾,喜欢逗她生气,然后邓蕾哭了又去劝。唯一不理邓蕾的时候是学习的时候,很冷的天气,把衣领竖起来,用卫生纸塞住耳朵,学习,学习,学习。他说话有严重的家乡口音,几乎不说普通话,语文课的时候也不说,他说他到大学里去学说普通话。对了,他脸上有一块淡黄色铜钱大小的胎记,我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

我也努力学习,可是没他们努力,我想考不上大学我就可以休息好长一段时间了,真美啊。把这个念头对马国立一说,立刻遭到他一顿训斥:你知道吗,不读大学,一辈子就完了。

我扁扁嘴,做个鬼脸,反过头,继续看书。邓蕾似乎也不着急高考,一般的考试也不着急,多少分就多少分,不后悔。

语文测验,大部分都是她超过我,因为她字写得很好。高三,已经两级分化,考大学没有任何希望的人已经放弃了学习,只是混日子玩,晚自习开始聊天喧哗,老师通常让他们出去,我很羡慕他们,晚上,冷清的月光下,深秋的风,操场的野菊花,浪漫的手牵手,如果没有李校长的手电筒象探照灯一样照来照去,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高三,学校禁止恋爱,和男生的交往也是小心翼翼。我一边使劲啃书,一边开始喜欢马国立,因为第一眼就很喜欢。除了学习的交往,因为渐渐的熟悉,偶尔会问些学习之外的问题。

有一天,大家全部去吃饭了,我因为肚子痛没吃,在教室看书,笔没墨水了,就到马国立书桌里去翻,他没锁书桌,一个日记本掉了出来。

我知道我不应该看的,正是这样强烈的罪恶感诱惑我,我看了。几乎一目十行,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很害怕,当时我的手抖个不停。

他的日记大多是励志的句子。

提到一个叫曼的女生,是老家的初中同学,他们关系很好,他喜欢她。

提到我,说我很活泼,有时候我的头发垂在他的课桌上让他上课分心。说我数学很烂,考不到大学,即使考上也是三流大学。

提到他崇拜的人,是毛泽东。疯狂的崇拜他。

放好日记,赶快出去,免得尴尬。

我到操场摘了很多的野菊花插在空的八宝粥罐子里,马国立回来了,把课桌锁好,又出去了,我的心砰砰砰的跳,因为他的日记提到了我。此后的日子,我扎起了马尾辫,这样头发就不会垂到他课桌上,凡有毛泽东的报纸,我挖天窗,贴在本子上,我更努力的学该死的数学,免得被他看低。数学老师姓汪,很严厉,我回答问题错误大声训斥我,我更害怕了。数学课到现在仍然是我噩梦的一部分。

有一次提问,选择题,好清楚的记忆。我不知道哪个答案是对的。

马国立在后面轻轻的说,d,d,d。

我说d,汪老师第一次对我笑了。

到现在我很感激马同学。

我没想到放寒假邓蕾作出这样的决定,她说要去黄岗家玩。我也去了。车程是3个小时,颠簸不堪。

黄岗家开了一个服装店,卖的衣服都不适合我们穿,我和邓蕾参观了黄岗家的酒窖,很大的酒缸,用白色塑料纸封起来,香气弥漫,我用手指点了其中打开的一坛,甜又辣。黄岗的爸爸妈妈都很好,做了很多菜招待我们。

在我强烈要求下,黄岗,邓蕾陪同我次日去马国立家。我的理由是,我陪邓蕾来了,那你们也要陪我。

三个人第二天早上出发,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还翻了一座小山,只要说到马国立的名字,锄地的农民伯伯或者浇菜的婶婶都会指给我们方向。

从早上九点一直走到下午两点,终于看见了遥远的白色屋顶的房子,我快累晕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这么多路。空气清冷干燥,冬天,在山里竟然闻得到香甜的味道,似乎是花,又觉得不是。

马国立听到我们三个人喊他的时候,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跌跌撞撞的,脸通红,很惊讶,半天也不作声。

直到他母亲在屋子里喊,是你同学吗,进来吧。

一共是八间房子,空荡荡的,他的房间里全部都是奖状,他弟弟长的和他很象,但很弱的样子,我问,“你的奖状呢,怎么全是哥哥的?”

弟弟笑了很腼腆,“当柴烧了,我没念书了。”

我没再多问。

他母亲正在织毛衣,很朴实的农村妇女,他父亲准备中餐,吃的是炒鸡肉,白菜,鸡蛋和炒饭,很香。我喜欢他的家,光线明亮。后来我很内疚,那只鸡是他家过年吃的。被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吃了。

马国立的话不多,烤火的时候,他问我,“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没什么好招待的。”

我说,是邓蕾要来看黄岗,我顺便来看看你。又觉得这话不妥,收了声。四个人烤火,黄岗的手握着邓蕾的手,我看看马国立,他低着头。

他家房子很多,晚上,和邓蕾睡在一起,她问我是不是喜欢马,我说是,他学习好,睫毛好长,很好看。要是将来能读同一所大学就好了。

天亮的时候,吃了点早餐。黄岗和邓一起去拜访黄的亲戚先走了。下午五点在黄岗家里汇合。我吃过午餐才走,我知道黄岗的意思,他要独处的时间,也留给我独处的时间。马国立的母亲送给我一双黑色灯心绒棉鞋,是她自己做的,她说,我穿皮鞋脚会很冻,山里很滑。又拿了很多的点心如红薯干南瓜干给我在路上吃。

一路上,两个人也不多话。偶尔碰见路人,他就闪的很远,我说为什么,他说人家会说你是我媳妇。

我不相信。他说你试试看。

一个人挑着白菜走过来,他没有闪,那人就打招呼说,“马儿啊,去丈母娘家吗?”

我笑了,他很认真道,“看了,我没骗你吧?”

下雪了,我穿的黑毛衣上粘的细的雪象盐粒一样,拍一拍,还是不跌落。路面很滑,我摔的时候他想拉着我,犹豫了一下,我摔了,差点掉到旁边的水库里。

我哭着一边走。

他说,你摔痛了吗?

我伸出手来,掌心很多泥,擦破皮,手冻红了。

他说,“我允许你把手放到我口袋里。”

于是放了,他牵着我的手走,我只是窒息着,头上全是碎碎的雪,一步步往前走,这一段路,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的手很小啊。

快到街口了,他放开我的手,忽然停下来。

我好激动,左右看了看,没人,难道……

他说,玫瑰,我怕我开始喜欢你了已经,我决定…

我咬着嘴唇,充满期待。

我决定,下个学期不和你说话,免得影响我学习。他说。

我差点晕过去.

勉强走到黄岗家,他们已经手拉手在烤火了,我无语,说,咱们回家吧,父母要担心了。

果然一学期没和我说话,我也申请把座位重新调到中间,刘建军倒是舍不得我说,你吵是吵了点,可你一走,我有觉得太安静了。

有一次中午吃饭,我趴在桌子上发呆,不想这么早下去吃饭反正也要排队,马国立也在写作业,他收拾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教室。

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叹了一口气。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高考前,我还在看读者,差点被没收,后来,班上从来不和我说话的一个男生叫君的因为那本读者和我说了一句话。君后来成为我的大学同学,我带他看了第一场投影足球赛,他现在在天津某体育报当编辑。

高考前,马国立在学校模拟考试时得了第一名,许久不见的笑容浮在脸上。

高考前,我的数学终于及格了。

高考前,时间就是一切,晚自习休息的15分钟,我坚持到操场去散步,看月亮。

高考前,邓蕾和黄岗分手。

高考前,隔壁班有人自杀。

高考前……

分数出来了,邓蕾613分,到武汉大学去了,黄岗600分,到中山大学去了,我500多分,后来找了关系,到湖南大学去了。

马国立高考的时候晕倒在考场,打了点滴,考政治的时候晕的,天气很热。

后来他也上了大学,不过不是理想中的复旦大学。

放榜的时候我们在学校相遇了,他说,对不起,一个学期没和你说话。

我说,现在不是说了吗?

他曾经到学校看过我一次,下雨的下午,天气很冷,他和他学校的几个同学来岳麓山旅游,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来的。我请他吃饭,他同学去爬岳麓山了。

马国立说,当时,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眼泪掉下来,因为听到这句话已经晚了。

他同学说着岳麓山的景色,我看着他,和他握手道别,那一瞬间,回忆的碎片汇聚,成为完整的一幅画,清晰在脑海中,而我们,再也不是那时的我们。

后来,听人说,毕业后因为他没有什么关系好找,分到老家一个偏僻的中学教书,是教政治,我很多次要去老家看望他,终于没有去。也许有一天,会去,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今天要写这么长的东西?

因为我昨晚做梦梦见回到了高中,梦见了很多人,黄鼠狼,邓蕾,黄岗,王湘,刘建军,还有数学老师,还有马国立。

只要马国立,冷冷的,其他的人都笑的很热闹。

我写完了。松了一口气。也许,每个人都有难忘的高中时代,偶尔,回忆他们吧,能让我们感到唏嘘,时光雕刻着的生活,留下些值得怀念的东西,是我们一生都会珍惜的幸福。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停地,回想过去。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渐渐地,回升出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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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由 雨菲 发表于:2020-09-22 15:15: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