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没上过一天学的文化人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老家，我父亲绝对算是有文化的人。每当夜幕降临，就有人叫我父亲去牛棚或炕烟的烟楼里讲故事，他所讲的故事有些至今我还没有看过，什么三侠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封神榜……等。只记得家里有几本没有皮儿、卷了边儿、发了黄的古书，我想这就是父亲经常翻看，并从中汲取故事素材的宝贝。我上三年级时曾经将一本封神演义装在书包里，虽然很多字还不认识（都是繁体字），但还是坚持看了将近一遍，后来不知谁把书偷走了，我也没告诉家里任何人书是我弄丢的。

说父亲算是有文化的人，不仅因为他识字、会讲故事，还在于他似乎对天文、地理、礼数、农耕、甚至国外一些事情都知道的很多。他接受新事物，崇尚新科技，64年左右我家就安装了收音机，叫矿石收音机，只能戴着耳机听，这是父亲请一个中学生给安的，看起来非常简单，好像有线圈、磁棒、二极管或三极管，一个针状的选台装置。出于好奇，我曾经把选台装置打开过，最有意思的是我打开后突然从中掉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因为地下全是喂驴的碎麦秸，根本无法找到，我甚为害怕，这个好东西让我给弄坏了，不知父亲会如何惩罚我。正在这时，我看到窗台上有一个带锡纸的烟盒，心想既然调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就把白色锡纸柔一小粒塞进去糊弄大人吧，反正我不说没人知道。呵，怪了，塞进去、安装好，一动选台的那个针状旋钮居然又听到声音了，哈哈，谢天谢地，我太会想点子了。时至今日我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原理，我猜想丢掉的可能是个能导电的弱电阻，塞进去的锡纸也能导电吧。

我父亲打算盘的水平更高。我们兄弟姐妹及村里会计的珠算都是父亲教会的。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父亲给我们兄弟姐妹们出谜语（老家叫破谜），其中有些至今仍记忆犹新，如：大雨纷纷漂湿墙，孔明用兵问周郎，关公跑坏赤兔马，刘备亲自上战场。（一土财主请厨师到家里做饭，厨师到厨房看后说少四种调料，并说了以上四句话让其去买）；又如：楼犁50张，100铧头儿都安上，问几张楼、几张犁{过去农村播种麦子用的楼需安装3个铧头儿，耕地的犁需安1个铧头儿}；再如：百钱买百鸡{100个钱买100只鸡，公鸡3个钱一只，母鸡2个钱一只，小鸡1个三只，问公鸡、母鸡、小鸡各买几只}…….等。这些谜语当时确实激发了我对语文、数学的兴趣，为了找出百钱买百鸡的答案，我曾一夜没睡觉，并算出一个答案。第二天见到一个比我大六七岁的68年毕业的高中生，我非常自豪地让他猜这个谜，谁知他在地上列一个算式，很快结果出来了，而且是不止一个答案，我的自豪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悠然而生的是对知识和有知识人的敬仰（自然也包括我的父亲）。

其实我父亲一天学校也没进过，听说他是当学徒时自学的，一个一九一几出生的农民的儿子能上得起学的有几个呢？然而，父亲的自强与自信和不言放弃的求知欲望终归使他成为那个时代农村少有的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