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权力斗争看“领导艺术”及其他
在下厕身机关多年,亲眼见到各种各样的政治动物和光怪陆离的现象,对机关的生活感触良多。看到天涯的朋友们各施所长,把个杂谈搞得好不热闹,不禁心痒,遂把我在机关生活的所见所闻,点点滴滴,记录在此,或能博君一笑,在下心已足矣。
虽然哲学家阿Q说过,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但是我所记下的这些现象合不合理,还是不太好说。有些现象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说,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看我贴子的一部分人,都在不久后做成了如下事情:1、恋爱成功了;2、生意谈成了;3、升官发财了;4、心情舒畅了;5、家庭和睦了;6、身体健康了;7、万事顺意了。这部分人就是先顶再看,看了还顶的兄弟姐妹们。另一部分人,看了我的贴子,不久以后,却糟之极矣,糕之极矣,具体表现是:1、恋爱失败了;2、生意破产了;3、贪污被抓了;4、心情糟透了;5、家庭破裂了;6、身体不行了;7、事事受阻了。
这部分人就是那些看贴不回的小气鬼。毛主席教导我们:“看到好贴一定要顶!”毛主席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回个贴就那么难吗?
是为序。
一、一次完美的夺权
1、觉察
那时我是办公室主任。
这一天,我陪单位头儿下乡。在小车上聊起了单位里的近期工作。头儿问我对近期工作有什么意见。我想了想,司机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铁哥们,这个时候,我讲什么都没关系。鱼鲠在喉,此时不吐,更待何时?
我提醒头儿,“要注意啊,领导班子里有人在搞小动作。”头儿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啊?”我的铁哥们司机马上附和,“对啊对啊,头儿你还没有注意到吗?”就这样,我和司机唱起了双簧,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个搞小动作的陈某人的嘴脸给勾勒得活灵活现。
罪状一:单位新设立了一个下属单位,陈某人主办其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个单位的法人代表报成他自己了。(头儿想了想,是啊,好像没上会。他事后汇报,我也没太在意啊。)
罪状二:陈某人利用这个下属单位收费,收据嘛,不用财政的,用税务的,这样就不用和财政结算,游离于单位财务之外,收了多少,他掌握。(头儿脸色凝重起来,确实咧,我不晓得倒底这个中心收了好多钱。嗯……)
罪状三:陈某人利用收到的钱收买人心,(头儿问,“怎么收买人心法?”)是这样的,不是快过年了吗,按照惯例,要发点年货撒,陈某人这几天到各个科室都说,“我的服务中心要发点东东给各位弟兄,聊表心意……”那些正准备购年货的人听了这话,这几天都在议论,在盼着呢!但是奇怪的是,怎么是他发点东东给我们呢,原来,他是要用服务中心收到的钱来做人情。钱虽是服务中心收的,但这个中心还是机关管的嘛,独立了撒?经过分析,原来这样做可以一箭三雕:默认他对服务中心的财务权,此其一也;使他暗渡陈仓得来的名义中心负责人合法化,此其二也;收买单位人心,让人觉得他大方,此其三也。这三个结果,必然导致头儿权力在不知不觉中架空……
头儿所以能当头儿,总是有过人之处的,没等我们讲完,他呵可笑了起来,“同志们提得很好,很及时,很必要,谢谢两位。”又说,“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要随时提醒我,当好领导的参谋嘛。这阵子工作多,这个中心的事我就交给他去运作,没想这么多,不是你们提醒,真可能会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好了。看来要迅速整改,使服务中心走上正轨。”
其实我哪里想和头儿参什么鬼谋,权力在谁手上,关我屁事,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了,陈某人太过分了,逮个机会让他接受党的先进性教育,有何不可,有何难哉?这小子不厚道,我辛辛苦苦把办公室的破打印机给换了个新的,他一句话,呃,怎么这个新打印机不放到我那个办公室呢?搬过来搬过来!他那台打印机还用得过去,凭什么要搬过去?没道理,气愤!但没道理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他是领导(刚升的,一个月以前还不是和我一样),他牛逼,你难道硬起脖子跟他抵?没办法,我只好又用那台破打印机,不过我也使个小计,干脆叫那破打印机彻底罢了工,管他娘的,大不了效率低点,又不是和兔子赛跑。此类事情举不胜举,总之陈某人对同事不厚道。有一回他和我讲:“我早就想整宋某人了!”宋某人就是司机,我的铁哥们,他听了我的转述,气得当场拍桌子,吊他妈的!整我,我整哪个?一个单位的,成天想整同事,什么狼心狗肺嘛!哼!走着瞧……
下乡回来,头儿不露声色的找另一个副职王某商量工作。顺便讲一下,我们这个单位,一正两副。商量的结果,当然是在共同关心的重大事务上取得了一致意见。头儿决定:事不宜迟,下午就开党组会。
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一看头儿去找王副,知道有好事了,在通知陈某人下午开会的时候,忍不住从屁眼里笑出声音来……
2、规范
党组会议: 时间:二零零某年某月某日下午某时正 地点:单位会议室 参会人员:单位党组成员一正二副 记录:办公室主任 会议议题:规范单位下属单位某中心的管理
头儿:“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主要是研究一下最近刚刚成立的服务中心,如何实现规范化管理,使之走上正轨,以便为今后拓展业务打下良好的基础。主要规范以下几个方面:一、服务中心的事权;二、服务中心的财务;三、服务中心的人事安排。下面,请同志们各抒己见。王副,陈副,你们谁先发言?”
(头儿的目光注视着王副。)
王副:“我先讲几句,讲得不对的,请头儿和陈副指正。某服务中心,是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好容易得到领导的同意,才成立起来的。所以要搞这么个服务中心,一方面是改革的需要,政府机的改革方向是小政府、大社会,今后越来越强调服务,淡化管理功能,上面有要求,形势也逼着我们要成立这个中心,逐步地把单位的业务转向服务上来。这是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是由于在朱老板上台以后,搞机构改革,结果把我们的编制给减少了,本来不减编,人都少了,减下来人更少,都快没有干活的人了,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就兼了好几份工作,手下只有一个司机,光杆司令一个,实在是人手紧,在这种情况之下,争取适当的编制,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据上面要求,成立这个服务中心。所以,我认为,服务中心应该定位为机关的补充,在事权上,应该和机关统一,其人员也不能独立于机关之外,机关统一使用,不能说我是中心的,你们是机关的,你们的事我我不管,那是绝对不行的。关于财务,我认为,基于事权和人事安排是统一的,财务也应该统一于机关,出纳还是机关的出纳,会计还是机关的会计,签字也应该是一支笔,头儿不签字,不许开支。我的意见就是这些,想到什么讲什么。” (陈副脸色阴沉,认真的记笔记。)
陈副:“我谈点不成熟的看法。我的意见和王副有点不同。我们成立这个服务中心之前,到兄弟市区都去考察过,普遍的运作方法不象王副所说的那样。以某某市为例,他们在成立这个中心之后,是给予了中心一定的权力的。中心所管的事,就是按照职能要求,专心致志开展业务,机关的事一般不管,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当然,这主要是由于他们开展业务十分红火,事情特别多。我个人认为,从管理上来讲,服务中心和机关混在一起,恐怕会出现混乱、扯皮、低效,实际上某某市服务中心成立之初就存在这个问题,后来事权分离出来,才得以理顺。所以,关于事权,我主张还是要吸取教训,不要犯别人已经犯过的错误,还是独立的好。”
头儿:“嗯,也有一定的道理。”
陈副:“关于人事安排,我认为,以后中心将承担非常繁重的工作任务,业务也会十分专业化,需要招聘较为专业的人员来做,某某市就是这样的;如果和机关的人员一起,不利于专业化,也很可能导致服务中心的工作不能按既定计划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好。我认为,中心的人,应该首先做好中心的业务,在能抽出空的时候,适当帮助做一些机关的工作,这样比较有利于工作。”
陈副:“关于财权,根据我和办公室主任等人到某某市等地方考察的结果,他们大部分是独立的,所以要独立,是因为这样做符合中心作为一个法人单位的定位,如果财务不独立,这个法人单位就不是一个完整意义的法人单位,再说,也不利于调动中心工作人员的积极性,显然,服务中心有收费权,收了钱又不能用,作为负责人连请兄弟单位吃顿饭都不能表态,不能签单,那么这个负责人或者说法人代表,肯定是有名无实,当然也就没有积极性。这里顺便说一下,我现在讲这个话,好象自己在争权,因为我是负责人,但我讲的是对事不对人,无论哪个来当这个负责人,都要有签字权,如果现在作调整,我不当这个负责人,我也还是这样讲。我的意见就这些,考虑不成熟,主要是头儿定罗。”
头儿:“讲完了?有没有其他意见了?没有了?那就我来讲两句。我的看法,今天我们专题讨论服务中心的规范问题,我们的出发点,肯定是有利于工作,这个工作,不仅是服务中心的工作,也包括机关的工作,我们三位,都是机关的领导嘛,当然要考虑得全面一点,要顾全大局。这一点上,我认为王副的分析是很正确的,他讲清楚了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这个服务中心,为什么?主要就是为了解决机关人手不足的问题,说白了,我们就是在借壳上市,借中心的名义向党委政府要编制,要人员,要拨款,借此增强机关的工作实力。这是我们成立这个中心的出发点,我们在讨论规范中心的问题时不能忘了这个出发点。”
头儿:“陈副的意见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主要着眼于服务中心的健康有序发展,按照陈副的意见去运作服务中心,当然是符合中心的定位的,这样运作下去,服务中心红红火火,是指日可待的。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一点,我前面讲了,服务中心的成立,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强机关的工作实力,依照陈副的意见,中心什么都独立了,机关就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人叫不动,钱也管不住,这就与我们的初衷相违背。当然,在成立服务中心这项工作中,陈副花费了大量精力,做出了大量工作,取得了明显的成绩,陈副是服务中心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这是值得充分肯定的;陈副提出的这些意见,我认为,正如他所说,是对事不对人的,这一点更是不容怀疑的。但是,从全局来考虑,完全按照陈副的意见,肯定不利于机关的工作,同时也会因此影响服务中心工作的进一步开展,因为毕竟服务中心是受机关领导的嘛。”
头儿:“我看可不可以这样,服务中心的规范分两步走,第一步,按照王副的意见,统归司马懿,机关把人、事、钱全部管起来。等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不晓得是多久,再按照陈副的意见,人、事、财逐步分离,但是有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条件成熟了,——就目前阶段而言,我认为还不成熟,因为机关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中心的编制和人员必须牢牢掌握在机关的手中。总之,为了顾全大局,我认为,分步走的方案可能会比较好。”
(沉默。)
(陈副欲言又止。)
头儿:“两位还有什么意见?”
王副:“我认为,头儿的分析站得高,看得远,措施稳妥,比较可行,按照这个方案,不但规范了服务中心目前的运作,解决了目前机关缺人办事的当务之急,同时维护了团结,又留下了退路,为中心的长远发展作好了远景规划。我完全赞同。”
头儿:“陈副,你还有新的看法没有?”
陈副:“头儿的方案,在第一阶段显然是不符合服务中心的独立法人定位的,但是,中国的事情,往往急不得,也只能一步步来,我表示同意。”
(我边记录边窃笑。我看到陈副的脸都变色了,但还是装出一副顾全大局、豁达大度的样子,表态同意,猜想此时他心里肯定在念叨四个字:大势去矣!不禁喜从腹中来,屁眼里又冲出一波激动的微笑。哈哈哈,陈某人今天上了一堂生动的先进性教育课啊。)
头儿(总结):“这天这个会开得很好,很及时,很成功,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对如何规范服务中心的运作,提出了各自的看法,最后充分考虑了各个方面的因素,吸纳了两种方案的优点,既解决了当务之急,又兼顾了长远发展,得出了一个很好的统筹解决方案。这事就这么定了。会后,办公室主任根据会议精神,制定一个规范管理某某中心的文件出来,要抓紧拟稿,明天早上交给我过目。两位还有没有其他事要议?没有?散会。”
后来,头儿酒后多话,提起次精彩的夺权,说,领导艺术是很重要的,该min zu的时候要min zu,该集中的时候要集中,有时候要强调min zu,有时候要强调集中,什么时候强调min zu,什么时候强调集中,要看情况。)
二、一次完美的加塞
从一次加塞,来看头儿对min zu和集中炉火纯青的运用。
服务中心刚刚成立,有编无人之际,大小领导就盯上了。我们地方老大也盯上了。他有个死党的女儿白女士在一个自收自支单位,想调进财政拨款单位来,刚巧这个中心成立,于是找个老大,老大一个电话给我们头儿,头儿心神领会,——该白女士人情练达,头儿手机坏了,就“借”手机给头儿“暂时用着”,还认头儿作干爹,头儿早就想帮干女儿,现在有了老大发话,更多了一个下级服从上级的由头,于是很快操办起这件事情来。
按照台面上的规定,举凡事业单位进人,是要公开招考的,如何绕过这一关,让老大安插的人顺利进来呢?头儿为此动了很多脑筋。在一次研究人事工作的党组会议上,头儿提出了服务中心的进人问题,请同志们议一议。在同志们发话之前,头儿讲了这么一段话:服务中心成立了,但还是个空壳子,没有人,这是个问题,什么事情都要人来做嘛。某某单位的白女士,刚刚从机关分流出来,暂时安排到一个自收自支单位,根据当初的分流方案,对她的安排是暂时的,上面发了话,在条件成熟的时候把她安置到一个好一点的单位,这是对改革负责,对白女士负责。中心成立以后,党委老大和我商量这个事,可否把她安排到服务中心来。说得好听点是商量,说得正规点,这是党委政府在下任务啊!我们今天来研究一下这个事情,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两个副职一听,心里老大不高兴。这个会的议题之一,本是商讨根据公开、平等、竞争、择优的原则,选拔人才,充实服务中心力量,头儿话锋一转,就成了如何完成上面压下来的裙带安置任务。上面安置的人,哪里会好用,再说,这个白女士更是个厉害角色,处处要强,人人怕他三分,如果安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关于这个白女士,顺带提一笔,她原在一个地方机关,本是相当吃香的部门,省政府一道命令,把这个香饽饽给收了上去,成为条管单位,由于种种原因,白女士没有进入到上收的条管单位,地方政府只能暂时安置她进一个自收自支单位。她对此颇为不满,撒起泼来,找上改革办的门来,一言不合,当场就把人家的桌子给掀了,大吵大闹了半天,犹不解恨,临去还砸碎了办公室的玻璃。可巧的是,改革办当时抽调的工作人员中就有同样不是耗油灯的陈副,对这样一个泼妇,陈副当然是记恨在心。如今听说要考虑她进自己地盘的事,你说他会同意吗?
头儿对此岂有不知,他知道两个副职都会反对,这样一来党组会议肯定通不过。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他一改往日召开党组会时先由副职发言的做法,说我先讲两句,我的意见是:中心需要人,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白某某工作能力强,相信能够胜任中心的工作;再说,对她的安置,是领导的意思。基于以上理由,我表示同意安置白女士到服务中心。
官场潜规则,一把手首先表示同意了,二把手三把手一般是不会和一把手唱对台戏的,除非一把手的意见严重损害到自己的个人利益。头儿这一表态,会议的结论基本就定了调,两个副职发言的时候,嘟嘟哝哝了一番,意思是白某某这个人嘛,能力还是有的,但是,个人修养还有待加强,但是既然党委老大发了话,头儿也没意见,那我们也没意见(明明有意见也不讲)。就这样,三位伟大领袖在重大国际问题上又取得了一致意见。后来我领会出来了,这种会当然不能强调min zu,得强调政令畅通,下级服务上级,一句话,以集中为主,而这个集中,是首先就得抛出来,不是在充分讨论酝酿的基础上进行集中,否则怎么可能控制节奏和方向?事实上,这种min zu会就是通气会,而形式上是集体讨论通过的,有责任大家担着。这就是“领导艺术”。
全世界人民都讨厌的白女士后来是这样进来的:
第一步、借用。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地球人都知道,进一个财政拨款的单位是要考试的,但考试操作起来是要很长时间的,反正服务中心得用人是不是?为了有利于工作的正常开展,先抽调一个思想政治表现好的(狗屁,没得标准,说你好你就好)、工作能力强的(也是狗屁,说你行你就行)同志先干着。这样做有几个好处,第一,有目的借进来的人,一般是不会还回去的,这就为白女士下一步名正言顺的调入打下了牢固的基础;第二,白女士是个聪明精乖人,她既已进来,和两个对她不感冒的副职搞好关系,或至少在台面上过得去,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第三,为下一步的正式考试做铺垫,地球人都知道,倘若招考,一般会优先录用已在用人单位工作的借用、聘用人员的,到时所谓考试,还不是走走过场?
第二步,当然就是过了几个月后,参加所谓公开招考,招考条件基本上就是按照白女士的现有条件来设置的,她是唯一的考生,成绩出来,当然是状元,这样就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遮住了万千群众雪亮的睽睽众目(实际上不可能),白女士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服务中心。
三、一次完美的填坑
从一次填坑,来看年头儿如何玩弄min zu于股掌之中。
有一年,我们单位和另一个局联合操作了一次干部考试,那时的考试是相当不规范的,经办人员收下报考人员的报考费,开张白条就算收据了,全部收入皆未入账,考试一结事,两个单位的相关人员银子入袋,到处吃喝找乐子。这个考试其实也是给聋子听琴,给瞎子看电影,摆明了是走过场,所有参考人员只要过了报考审查这一关,蠢宝都考得上。考试过了关,临时工成了正式干部,交了钱只收到白条的事,自然也不会坑声。大家各取所需,闷声发大财,皆大欢喜。
谁知过了若干年后,好死不死,和我们合作的那个局当年经办考试的工作人员出了事,纪委三查两查,连威胁带利诱,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当年两个单位的种种龌龊事渐露端倪,风声越来越紧,两个单位的有关人员心里有事心里惊,急得团团转。
头儿当年也是分赃的腐败分子之一。他平素沽名钓誉,政声甚好,谁知平地一起雷,当年收点小钱(在他看来)竟然可能以不光彩的方式暴露出来,不禁颇感焦虑。这种政治小爬虫,其实和想立牌坊的婊子差不多,把失节看得很重,如何才能不暴露,不出事,这些天来他绞尽脑汁,苦无良策。到后来他想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现在被纪委审查的经办人员把当年收的RMB全部补上,这种经济案子,纪委大约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要坑能填上,大不了发个通报罢了,但关键是那钱全部分了啊!而且,要命的是,两个副职当年不是领导,不得躬逢其盛,利益均沾,如果提出要单位出钱出力揩屁股,肯定得不到支持。最后,他决定,由于兹事体大,召开全单位工作人员会议来摆平这件事情。
这个全体工作人员会议开得异常艰难。大家都知道头儿与当年招干事情的关系,但都装作不知道。头儿也知道大家可能都知道他收了钱,但他装作不知道大家知道。这种事情摆不上桌面,是绝不可能在任何一会公开场合说的,大家都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对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头儿一发话,振振有辞,堂堂正正:“今天我们开个全体会议,主要是想发扬min zu,群策群力,寻找解决当前一个麻烦问题的对策。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将影响我们单位的公众形象,影响我们在座各位在党委政府心中的地位,影响大家的前途和进步。事情是这样的:当年与某单位招干的事,出了点小麻烦,经办人赵某收钱不开发票,事后也没有入账,我们都知道这个钱不是他个人收的,是在两个单位领导班子的同意后收的,虽然没有入账,但确实是用作当年招干工作的经费了,比如安排考试啦,安排上级主管部门人员吃住啦,等等,总之不是赵某人个人贪污了。这个事情我很清楚,当年财务规范化的单位也没有几个,这样的事情要抓,一抓一大把。所以赵某人在这个事件中是代人受过了。具体的讲,就是代他们单位和我们单位受过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纪委意在治病救人,关键看态度,但是当年收的钱一定要充公。这个钱他是拿不出来的,已经花了嘛,我们单位和他们单位都花了一部分。大家讨论一下,怎么办好?我的看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好,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下面大家讨论一下。
两个副职低头不吭声。心里想,关我卵事?
其他普通工作人员饶有兴味的看头儿表演,也不作声。一时安静得十分尴尬。
头儿见状不妙,催促道:“怎么大家不讲话?同志们,不要事不关己呀,我们年年讲,月月讲,讲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干部都是这么优秀,怎么就提拔不起呢?是有原因的啊同志们!连个这样的小问题都解决不了,没有战斗力,没有凝聚力,我这个一把手到党委那里去要官帽子,怎么讲得过去?这件事情必须有个解决办法,请同志们都表个态吧,啊?”
头儿把目光射向张菲。
这个鸟人是典型的猪脑子,见头儿目光鼓励,顿时激动起来,想起老婆刚刚解决了工作问题,头儿是出了点力的,演猪千日,用在一朝,他赶紧带头发言,“头儿今天提的这件事,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敢以自己的党性保证,赵某人绝对是个清白人(屁话,你的狗屁党性怎么能保人清白?),这个这个好人不应受冤(越来越屁话,没头没脑),我们应该从单位的小金库里支出钱来,赶快给人家送去,不然就大事不好了。”
张菲猪嘴巴一开,局面顿时改观,头儿赶紧顺水推舟,连称张菲有思想,有头脑,有办法,顾大局,这个意见很好,大家发表一下意见,看张菲讲的可不可行啊?“都表个态,都表个态,啊?”
其他人都听出来了,张菲的话可谓正中头儿下怀,如果表态否定这个方案,就是摆明了跟头儿对着干,跟一把手对着干有什么好处?没有。有什么坏处?坏处是大大的有啊,他已经暗示过了,这个进步,这个前途,可不是都捏在头儿的手中么?他若从此封杀你,在领导面前提都不提起你,想进步,肯定没门,所谓提拔提拔,提都不提,怎么拔?接下来,普通干部一个个表态,纷纷赞同猪脑子方案。两个副职虽然不服,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终究是无可如何的了。既然反对没有用,中国人是最精乖的了,干脆就不反对,唯唯喏喏,含糊带过。总之,最后头儿使会议形成了形式上的一致意见。
坑既已填好,招干问题最后也不了了之了,纪委是重在治病救人嘛!
四、本地老大揽权招术若干
本地老大,也就是党委书记了,至于是乡党委书记,县委书记,还是市委书记,天涯的爷们尽管猜,反正举一反三,差不多。
我们的前任地方老大,下车伊始,力推新政,大权独揽,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本人离乡有年,记忆犹新者如下:
1、搞精品战略。老大一上台,首先推出的是这个东东,其内涵就是主张辖区内举凡经济、财政、城建、国土、教育、卫生、计生等方方面面的工作,莫以言必称精品,要搞就搞大点,搞好点,资金越多越好。为了加强对精品战略工作的领导,在老大的主持下,成立了精品战略工作领导小组,老大亲任组长。几年功夫下来,精品战略确实搞了不少动作,市政有“美起来、亮起来、绿起来”工程,城建有“三五八一”工程,城市化有“引农进城”工程,……正当准备搞“飞出太平洋”工程之际,老大就荣升了。每一个工程的总顾问,无疑都是老大。
2、成立名目繁多的领导小组。我所记得的比较重要的有:财税工作领导小组、人事编制工作领导小组、城建工作领导小组、发展改革领导小组、机构改革领导小组、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凡涉及人、财、权等重大事务的领导小组组长,都是老大。
3、频繁放话,调整干部。这是老套套了,但屡试不爽,老大对这个东东的运用,可谓炉火纯青。他可以对分管党群的副书记私下说,下一任地方行政首长可能就是你的了,好好干吧;对另一个副书记也作出差不多的暗示,让他们充满希望和战斗热情,死心塌地的跟自己走。牢牢控制住住所辖区内的大小干部三四年,活而不乱,至今让人佩服不已。
4、任人唯亲。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个不听话,立即调整;哪个贴上来,马上给锻炼机会。老大任内,党政直属机关一把手,下级党政几大巨头,几乎挪的挪、换的换、撤的撤,都给动了一下,以至于老大荣升之后,虎威犹长期存在。
5、调整分工。调整班子成员的分工,这个东东可谓大有学问。虽说干的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不分高下。但是这个是在台面上说说的骗人话,除我家小妹相信外,我还真没发现谁真的相信。运用调整分工来掌控权力,是一把手经常采用的手段,而且最是正大光明,让被调整的人没得话可说。有个副职,原来管的是城建、财税、政法,吃香喝辣,何其风光,皆因不怎么听老大的话,就被老大以调整分工为由,权力差不多剥夺得一干二净,调整后,这个副职分管的工作是少数民族、老龄、残联等工作,气得他天天拿豆腐砖自砸头部,多次自杀未果,后来看破红尘,日与大爷大妈打牌为生,赌资也锐减为一毛人民币一炮,大炮三毛。呜呼!调整分工之为用大矣哉!
五、选举
中华民族是优秀的民族,很有创造力,最典型体现当代中国人丰富创造力的,莫过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了。下面我来描述一下我所看到的基层选举,让各位从一个角度感受一下什么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选举,哈。
1、组织意图与群众意愿
如果你没有听说过组织意图这个词的话,那么你就没有经历过,或者没有看过中国的基层选举。组织意图是每到选举时出现频率非常高的词。组织就是党组织,组织意图就是一级党组织在选举的各个环节的方案,具体的讲,就是党组织想让谁当选,怎么当选,如果党组织推选的候选人有选不上的可能,该当采取哪些措施,每个环节都有十分详细的工作方案。谁如果是被组织确定为候选人,可以说当选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那么群众意愿是什么呢?群众的意愿是分散的,你想选张三,他想选李四,我想选的却是王五。组织意图与群众意愿显然是很大的差距的。那么组织意图是如何与群众意愿达到高度一致的呢?ZG***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执政能力相当强,处理组织意图和群众意愿的关系,那是驾轻就熟,鲜有失手的。要达到组织意图与群众意愿高度统一,其实再简单不过,就是你选来选去都是张三,因为张三是唯一的候选人啊!这是我们为了保证选举成功实现组织意图用得最多的办法——等额选举。
2、什么叫从票箱里跳出来
组织意图是组织定的,但有人就是不信这个邪,偏要挑战组织,偷偷摸摸的搞地下活动,让选民选他,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几乎每年都有,成功选上的有没有?有的。我就见过。通过挑战组织成功选上,这就叫从票箱里跳出来的候选人。我曾见过两个乡长就是这样跳出来的。具体操作过程是:选举将至,瞒着组织(要做得非常秘密,否则死定定)去搞地下活动。比如说,王五麻子现是无何有乡的副书记,该同志工作积极,作风扎实,经常驻扎在村里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和老百姓一起喝猫尿的时候舍得死,渐渐成了所谓深孚众望者;但是王五麻子联系群众在紧密了,联系长官,联系组织有可能就少了,自然组织在考虑候选人的时候,难免就忘记了他。王五麻对此倒没得什么看法,但是经常和他一起喝猫尿的老百姓恼了,王书记,想不想当乡长啊?不想不想,不要提这个。当然要提了,王书记,你这样的好官,我们就想你来当老二(书记是老大),带领我们发家致富啊!无何有乡的老百姓,主要是村干部说得多了,王麻子难免就动了心,选就选,怕个卵!于是走东家,串西家,把乡里的人大代表差不多都拜访一遍,统一思想,当然有的是明说,有的是暗示,有的是亲自去,有的是别人去,有的是提一条烟,有的是带一瓶酒,由于有了平时的民意基础,倒不在乎有多少礼,就把握有选票的的哥们搞定多半。到选举那天,几个代表联名推出王麻子,与组织推出的候选人分庭抗礼,选举结果当然是戏剧性的,组织意图失败了,王麻子从天而降,以多数标当选为乡长。结查组织选举的班子被骂个半死。
3、让你见识一下组织措施
从票厢里跳出来这种事情的发生,摆明了就是组织受到挑战,但是党是讲法律的,跳出来了就跳出来了,毕竟跳出来的乡长也是乡长,合法嘛,那就让他干一届。我还没有听说党不承认既成事实。不过,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是个别的,极个别的。为了防止从票厢里跳出人来,组织是有很多方法的。我能记得起的有如下几种:
A、盯紧可疑分子。选举之前,组织部门早就在为选举作准备了,盯紧可疑分子就是工作之一。谁有请客拉票、地下活动、串联等不正常活动,哪怕是一丁点倾向,一旦发现,立即向领导汇报。所以,你会发现,领导一般是有特异功能,明察秋毫的。
B、领导出面做工作。一旦发现有人想选你,或者说你想搞点什么动作被推选出来,领导马上就会找你谈话,软施硬磨,逼你放弃念头。领导劝你的话一般是这么几条:你是党员,要遵守党的组织纪律,不要搞小动作;你还年轻,下次有机会;你的能力确实不错,组织这次没安排你,是另有考虑,让你发挥更大作用;如果你不听,后果自负……
C、承诺解决跳票分子的困难。比如小孩工作啦,妻子调动啦。前提是坚决放弃候选。
D、釜底抽薪。你想跳票,成为候选人,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有人支持你。好,谁支持你,我做谁的工作,让他不支持你。比如说,无何有乡的子虚村,书记阿Q支持你,那好,把阿Q叫来,轮番做他的工作。做工作的方法,先是晓以大义外,你身为书记,你是党员,要听党的话;还有诱之以利,你儿子的工作,组织是会考虑的;有时胁之以威,你还想不想当书记了?不想当了明说,马上调整你。总之,工作不做通,不放你走。这样把你做过工作的对象,一个一个搞定,没有人联名了,你还选个屁?这一招叫釜底抽薪,强。
E、杀鸡给猴看。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顽固分子是不是?组织给他工资,给他官当,给他车坐,什么都给,他还是想背着组织搞活动,自命不凡,以为搞搞活动就能咸鱼翻身。哼,跟组织斗,看你有什么好下场?我见到有个鸟人,为党工作多年,已经干到正科级,位置不低啊!但他就以为低了,你有什么办法?想选副县长,副县长是那么好选的?这个阿鸟的意图被发现了,组织找他谈话,谈了24小时零59分59秒,还是谈不拢,倔得很。他的理由是:我违法了吗?没有!我犯罪了?没有!我拉票了?没有!我不过就是做了多年组织工作,坚持原则,一帮老百姓想选我,有什么错?我就是要选!这个倔人,全国都有,湖南人最多。组织于是摇摇头,无可奈可,好,组织不跟你玩了,你选吧你,看你怎么死!第二天,如法炮制,狂轰滥炸,用方法一方法二方法三以至方法N把所有支持他的人大代表统统搞定。选举资格?白白。第三天,组织一纸命令,让这个倔鸟人去一个闲得没事干的单位任副职,级别降到副科。死不死你?胆敢跟组织对抗!其他明里暗里想跳票的厉害角色一看,纷纷闪人。此所谓杀鸡给猴看。
F、架空跳票成功分子。
别以为选上了你就强。没有组织支持,你最多就跳那么两三下,连四五下都跳不动。组织对于跳票分子,恨之入骨(可能这个词不妥,哪位高人另找一个词来取代一下),当选以后也要给你好看。你选上副县长了,好,那你就当副县长好了,分管工作不是烂事就是闲得淡出鸟来的事,烂事有:调纠啦、计生啦,闲事有:民族啦、宗教啦、残联啦,我让你管,你管,你管管管!你当,你当,你当当当!还有,不让你进入党组班子,政府工作是受党的领导的,党组织在研究什么事情,根本不让你插手,一句话,晾起你。
G、贴身保护选举人。为了确保候选人得到足够多的法定票数,最保险的办法莫过于对握有选票的人提供全程保护。在乡一级及以上的选举,都是间接选举,也就是不是你和我这样的人统统都握有选票,而是人大代表或者党代表才有的。(基层人大代表和党代表如何产生容后详述。反正都是党的人啦。)这些基层人大代表和党代表就是组织要花大力气贴身保护的人。我曾见过一次党代会选常委,这个常委官可是蛮大的,一般不通过党代会选举,但个别情况还是有的,这个别情况,我竟然躬逢其盛,大开眼界。所有的党代表在投票时,都有人全程陪同服务,说白了,盯死,一定要选张三而不选李四。这里有个名堂,就是张三和李四并为候选人,常委只有一个,这就是差额选举了。张三是组织安排当选的,李四则是组织安排的工作能力和影响力明显不如张三的候选人,选前所有党代表已被做了工作,务必使张三当选,而且是高票当选。选举进行时,为达到这一工作目的,将握有选票的哥们盯死,要看到他在张三的名字下画圈,将选票投入厢中,方可放心。而李四自己心知肚明,他是被安排来摆摆样子的,也并不埋怨一票都得不到。我看到的这一次就更了笑了,李四这个鸟人本身是党代表,又是候选人,他自己也有选举票,他应该投谁呢?组织对他说:“李四,你不能投自己,只能投张三!”结果他就乖乖的投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