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认识的唯一的壕是山西煤老板的儿子。

大一时，我的室友佳佳晚到了一个多月，最神奇的事情他竟然安安稳稳的没有任何波折的正常上课，没受到任何处分。

相熟之后我问他原因，他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哦，暑假时候车里后备箱里放着步枪，被搜出来了，来的时候多掏了点钱。

我大吃一惊，瞬间满是崇拜的问他，只拘留一个月，你家里背景真硬。

屁，是被我爸吊着打，隔一天打一次，一直打到他满意，一个多月他才满意。佳佳满不在乎的说。

老实说，我对他的身份很是怀疑，因为从头到脚，他身上没有一丝壕的气息，身上的衣服哪怕就是新买的，穿在他身上一看就像旧的，一条内裤能两周不换，谁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壕？

但是钱财方面，他倒是真的有钱。整个大学四年，只要是请客吃饭，只要是喝酒K歌，费用他基本全包，我们就是那混吃混喝的寄生虫，他也不在乎。

他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上大学第二天，回来就跟我们说，班花喜欢上他了，整节课一直盯着他看。

我看了一眼他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外加细细碎碎的头皮屑，硬是忍住了没打击他。没几天，他又宣告了校花喜欢他的消息，大家就习以为常了。

我们读书那会儿，女孩子三观还是很正常的，她们并不会因为你有钱就对你笑颜相对，她们还是更加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可惜佳佳他不是，所以四年之中，佳佳的生活就是一边儿跟我们吃饭喝酒互诉衷肠，一边就是跪舔那些个子高高打球很好的帅哥们，主动去请他们混吃混喝，因为那个圈子里有美女。

我们也跟那些个子高高打球很好的帅哥们彻底成了死仇，谁让他们抢我生意呢。这群帅哥里面有位叫做超哥的领头人，正好和佳佳口中的班花谈起了恋爱。

班花叫欢仔，来自四川的一名女孩，皮肤好，五官漂亮，屁股大，腰细，超哥跟他谈了大概一个多月，就分手了，分手原因谁也不知道。后来听超哥说欢仔太随便，才交往一个多月，就陪他睡了。

跟我说这个的时候，佳佳已经喝了十多瓶老青岛，面不改色。

（二）

酒占了佳佳生活的一半，我记忆中的大学生活，几乎每个男人都陪佳佳喝过酒，尤以我为多，他说我酒量好，能陪的起他，却从不问我愿不愿意陪。我只在没钱吃饭的时候陪他喝，郁闷的是我经常没钱。

他酒量不好，酒品不好，往往喝不到两瓶就开始胡混，天南海北的吹，吹得内容无非就是我们几个班有多少女的喜欢他，而他自然是谁也看不上的，唯独欢仔还算漂亮，勉强值得交往。

有段时间，他也把自己拾掇的人模人样的，长得倒也不丑，就是无论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颓废痞子的模样。

他有时候也会说起父母，老妈是个善良而懦弱的教师，一辈子教出来好多学生，却独独没有把自己儿子教好，他爸早年当兵，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三句不如意就是一顿揍，后来家里挖煤有钱了，老爸三天两头外面鬼混，就更不管自己这个儿子了。但他神奇的在高考时候考上了本科，老头子一高兴把车给他玩，后备箱里藏着一把步枪，在街上跟人吵起来，佳佳直接掀开后备箱抄枪吓唬对方，结果对方倒是吓跪了，警察也惊动了。

大二之后，佳佳就常常一两周不出现了，背着包到处跑，每次回来都灰头土脸，一问去青海了，一问去西藏了，谁也不知真假。倒是喝酒请客，只要他在，总少不了。

大三时候，他的人生差点结束在一个夜晚。打电话到我们宿舍来的是超哥的朋友，伴随着佳佳的惨嚎。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跟一滩烂泥似得躺在地上。超哥叉着腰站在边上，旁边围着他的一帮哥们儿。

没细说怎么回事，超哥就呸的吐了口痰走了，我们几个带着他去了医院，醒了之后，佳佳笑着跟我说，酒喝多了，一时置气拿刀要砍超哥，妈的结果人家打球的就是体力好，几个人把我打得半死。

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超哥后来带着水果和钱来看他，道了半天歉，佳佳笑的龅牙全露出来，只是来回说没事，没事，年轻人吗，打打架增加感情。

（三）

自此以后，他倒也不怎么跟超哥他们混了。临毕业那天，每个人喝了好多酒，散场之后，佳佳跟我说，找个地方，咱哥几个再喝一次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喝了十几瓶之后，佳佳难得的没有耍酒疯，倒是有点古龙小说中大侠的风范，越喝眼睛倒是越亮。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大学这几年想一想，还真没交什么朋友，你平时总骂我邋遢，总叫我好好把自己整干净点，我不爱听，但现在想想，他妈的也就你还是一番好意。

我暗想，我他妈总混你吃喝，也不好意思啊，别的表示不了，言语上表示一下关心也是能力极限了，反正说几句好话也不要钱。

那天最后喝了很多，话题结束在他跟超哥怎么打起来上。他跟我说，那天喝多了酒，大家说话尺度有点大，不过也就是说说AV什么的。欢仔正好陪室友也在，超哥喝多了嘴没把住关，就开起欢仔的玩笑，说欢仔屁股大从后面来真爽，这几年换过几次女朋友，要说最好看的还属欢仔，要不是她家里穷点，真想一直处下去。

欢仔当场气的哭了起来，佳佳不知道怎么脑子犯抽，跑厨房拎着刀出来就叫超哥道歉，于是就被人修理了。

佳佳说，他们都说过，那次欢仔被超哥叫出去吃饭，因为刚上大学女孩子傻乎乎的也跟着喝酒喝多了，完了就被超哥背去开房给骗了，欢仔第二天醒来很生气吵来吵去，年轻人脾气大于是两人就分手了，你想她那么单纯的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儿本来就不开心，这两三年毫无存在感的躲在角落，从来不敢提及这段恋情，终于走出来结果被人当面把脸给揭了，怎么受的了。回头一想，我还真是一事无成，本来心想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超哥跪下来给她道歉，结果自己反倒被打的半死。

后来又想，有何益呢？难道道过谦人姑娘就不难过吗？于是就干脆算了。

我心想，谁单纯，到底是你单纯，还是欢仔单纯？

那天最后佳佳说，妈的我活了短短二十来年，拔过山涉过水，钻过下水道，睡过老坟山，拿过枪动过刀，差点砍死人，差点被人打死，自觉的这世界没什么能够让我害怕的，直到那天看到女孩子哭，才是真的觉得怕。心里难受！真难受！

（四）

大学毕业照里，欢仔在第一排的最左边，佳佳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扫描件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我记得最初的照片上，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左方。

有一年我们都喝醉了，我说咱们这会儿玩个游戏，我们都给姑娘发条短信告白吧。他说没胆子。我说那这样好了，你替我发，我替你发。

他替我发的那条短信，多年之后那姑娘跟我说，她当时正在上厕所，看到信息时候一不小心手机掉进厕所里，为此恼了我一个多月不想理我。

我发的那条信息，欢仔跟我聊了很久，最后结束在她问：“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