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同我说话,劝导我爱别人憎恨的一切,
劝导我同别人所诽谤的人们友好相处。
我的灵魂劝导我、启发我:爱不仅使爱者尊严高贵,而且使被爱者尊严高贵。
在此之前,我认为爱是彼此挨近的两朵鲜花之间的一丝蛛网;
如今在我的心目中,爱变成了神圣的光环,无始无终,
环绕着已经存在的一切。
我的灵魂劝导我、教育我洞察那被形式和色彩所遮掩的美。
我的灵魂责令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被认为丑的一切事物,直到我看出美来。
在我的灵魂这样责令我劝导我之前,
我看到的美仿佛是一炷炷浓烟之间的摇曳不定的火焰,
可是如今浓烟消散了,化为乌有了,我只看见熊熊燃烧。
我的灵魂劝导我、责令我谛听那并非来自舌上嗓间的声音,
在此之前,我的听觉迟钝,只有喧哗吵闹和高声大叫传到我的耳边,
可是如今我学会了谛听寂静,
听见了寂静的唱诗班唱着世纪的歌,
吟咏着空间的诗,解释着永恒的秘密。
我的灵魂同我说话,劝我用那不能倒在杯里,举在手里,
也不能沾在唇上的醇酒解渴。
在此以前,我的干渴就像是灰堆里的一点暗淡的火星,
随便哪个泉水的一滴水,就把这火星扑灭了;
可是如今我的强烈渴望变成了我的杯子,
爱情变成了我的醇酒,而孤寂则变成了我的欢乐。
我的灵魂劝导我、责令我寻求那看不见的事物;
我的灵魂向我启示:我们掌握在手里的,便是我们的欲望所追求的。
过去我满足于冬天的温暖和夏天的凉风,
可是如今我的手指变得像雾一样,
让手里掌握的全部落掉,同我的欲望如今所追求的、看不见的事物混成一片。
我的灵魂同我说话,邀请我呼吸一棵树的芳香,
这棵树无根,无干,无花,没有人看见过。
在我的灵魂这样劝导我之前,我总是在花园里,在插着馥郁的香草的瓶子里,在盛着熏香的器皿里,去寻找芳香;
可是如今我只知道一种不能点燃的熏香,
它发出的香气,较之大地上一切花园里的气息,以及宇宙空间里的一切风所吹送的气息还要芬芳馥郁。
我的灵魂劝导我,责令我在未知而危险的事物呼唤我的时候,一定要回答道:“我来了。”
在此之前,我只回答过市场上叫卖者的声音,
只走那有地图可凭的、大家都走过的道路;
可是如今那已知的成了一匹骏马,以便我跨上去寻求那未知的,
道路变成了一架梯子,我可以借此攀登危险的顶峰。
我的灵魂劝导我,忠告我用这句格言衡量时间:
“有过一个昨天,并且行将有一个明天。”
在此之前,我认为过去是个已经消失和行将被忘却的时代,
而将来是个我所达不到的时代;
可是如今我懂得了这个道理:
在短促的现在里,一切时间,以及时间中的一切,都完成了,实现了。
我的灵魂同我说话,给我启示:我不因“这儿,那儿,远在那一边儿”这些话而为空间所局限。
从前我站在我的山上,其他的山似乎是远的和遥远的,
可是如今我知道我所居住的山事实上便是众山,
我所下降的山谷包括一切山谷。
我的灵魂劝导我,要求我在别人睡觉时守夜,别人醒来时才落枕安睡,
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我都没有观察他们的梦,他们也没有观察我的梦。
可是如今我在白天的梦中插翅飞翔,
而他们睡眠时我看到他们在夜间自由解脱,
我为他们的自由而欢欣鼓舞。
我的灵魂劝导我,告诫我:不要因为过分称赞而得意扬扬,
不要因为害怕责备而苦恼万分。
在此之前,我对自己亲手做的事情怀疑起价值,
可是如今我懂得了这个道理:
树木春天开花,夏天结果,
秋天落叶,冬天光秃秃的,
它既不得意扬扬,又不害怕和害臊。
我的灵魂劝导我,使我确信:
我不比侏儒高大,也不比巨人矮小。
一种是弱小者,我嘲笑或怜悯他们,
一种是强者,反叛之际我不是跟他们就是反对他们。
可是如今我知道到了:制造我的尘土,必定就是用以创造众人的同一尘土,
我的种种元素就是他们的种种元素,而我的内在的自我就是他们的内在的自我。
我的奋斗就是他们的奋斗,而他们的经历便是我自己的经历。
如果他们违法犯罪了,那么我也是违法的罪人,
如果他们做了好事,那么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如果他们起飞了,我也同他们一起起飞;
如果他们落后了,我也陪着他们落后。
我的灵魂劝导我、教诲我:要看到我拿在手里的灯不是我的光,
我奏的歌不是我内心里创造出来的,
因为,虽然我带着灯旅行,我可不是灯光,
虽然我是配着弦索的诗琴,
我可不是演奏诗琴的人。
我的兄弟啊,我的灵魂劝导我,我的灵魂启发我。
而你的灵魂,也时常劝导你和启发你。
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之间并无区别;
所不同的,不过是我把我在自己沉默时所听到的、内心里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罢了,
而你却守卫着你内心的东西,你守得很牢,正如我说得很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