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说“人分两种,一种人有往事,另一种人没有往事。”一个人活在世上,应该是有回忆的,往往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关于往事,似乎在灵魂的一隅慢慢打盹,又时而睁开眼睛,她不言语,却似乎又在不停的诉说,你会慢慢觉得你喜欢上了往事,喜欢回味。
我的散文和诗歌中,故乡、炊烟、父母、田野等字眼被反复提及和吟咏,有时候,我深深沉醉在那些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往事里,那些风景里,慢慢的,我的灵魂在涅槃,在撕裂,继而又被某种东西缝合,在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意味牵引着,那其中颇有些禅意。
我从哪里来?
我最早的记忆记得是几个月大的时候。记得自己躺在小睡床里,小睡床就在八仙桌西南角,我一个人看天,那时候一家人在津津有味的吃饭,时而看看我。那种情景至今清晰,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一种静谧的禅意,还是一种和谐的存在,我不得而知。
小时候的日子,现在想来,多么富有诗意,尽管我和我的父老乡亲都不是诗人。
春天,我童稚的目光往往关注着那一墩墩蓖麻出土时的力量,那种力量给我一种强有力的震撼。我也关注着斧子苗花的艳丽——那大片的斧子苗花,是不是上天送给我的最美的礼物?野草漫坡,苦菜含羞登场,蒲公英打扮一新,玉带河里芦苇挺枪而出,松软的泥土踩在脚下时,耕牛遍地,整个田野里,那此起彼伏的悠长的喊牛声,是一曲多美的乡村奏鸣曲!
夏日的雷雨,沟满河平的雨水,郁郁葱葱的庄稼,蛙鼓彻夜不息,菜园上的辣椒辣茄子豆角油亮崭新,调皮的孩子们在一个个夏日的夜晚,躺在凉席上听过多少动人的故事,多少次,在优美的故事中悄然入睡。
秋天,芦苇举起旗帜,鱼虾肥美,落叶满地,花生、地瓜、玉米依次登场,晒瓜干、剥玉米、煮花生,就连搞复收也别有情趣,一群小伙伴连午饭也不回家吃了,焖地瓜就足以让我们活得豪气干云——磊笼、烧笼、续进地瓜、一阵拍砸,然后埋上干土,20分钟后扒开,一股甜香醉倒了每个伙伴。吃甜杆(玉米秸秆),在刚刚垛起来的玉米高粱秸秆空隙里捉迷藏,找田野里刚出的豆芽,都让我们的日子充满无穷的乐趣……
冬天来了,往往在黄昏时分,一阵阵黄云从北方袭来,晚上,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把故乡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早上起来,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整个世界洁净无比,打雪仗、堆雪人,滑冰,我们可以一天不吃饭。
挖“老鸹眼”、捉鱼、打瓦、争高山、粘蝉、抠螃蟹,那些纵情的往事现在想来已经是一种奢侈。
黄昏时分故乡的袅袅炊烟,你还记得吗?母亲在暮色四合时分唤着你的乳名喊你回家吃饭的悠长声音,你还记得吗?你在春天的沟里躺在斧子苗花的怀里傻傻的看着天空飞过的小鸟,你还记得吗?你满脸的泥巴,用一块红泥捏成各种玩具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我们一大家人,尽管也有言差语错,也有赌气和白眼,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些年的日子是多么惬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春花秋月,四季更替。当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进入某种固定的程序时,上学——考大学——工作——结婚——有孩子,我在一天天远离故乡和泥土,有时候,我感到愈发空虚。住上楼房,我感到现在的日子索然无味。周国平说“在城市里,光阴是停滞的。城市没有季节,它的春天没有融雪和归来的候鸟,秋天没有落叶和收割的庄稼。只有敏感到时光流逝的人才有往事,可是,城里人整年被各种建筑物包围着,他对季节变化和岁月交替会有什么敏锐的感觉呢?”
我经常想:往事到底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那个沧桑的院落,那些曾经的树林,那条河流,那些歪歪扭扭的脚印,那个不高的沙岭,那个汪塘,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芦苇荡……他们如流水进入泥土般融入我的灵魂,让我无法剥离,有时候,往事似乎在轻轻呼唤你。我常想,是不是,只有接近泥土的人,率性活着的人,才算是真正懂得快乐的人,才是真正活过一次的人?那些原生态的日子是多么洁净,多么芬芳啊。
其实,往事如风,一切都渐渐远去。我们被岁月的河流裹挟着呼啸而下,无法回到起点。但我们每个人,可以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手握一杯清茶,闭上眼睛,让心灵来一次逆流而上的静谧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