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小梨来说,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迷茫,是在高二。她喜欢上了一个爱好仰望天空思考哲学的男孩。为了投其所好,她去借了好多庄子的书,那个年纪读老庄懵懵然却根本无法理解真实的意义。看后她开始思考,不明白为什么要上大学,却只能一味埋头苦读。而心悦的那个人,他的眼神却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她开始倍感迷茫当下的一切。
高考后,她去了上海。也就那个时候,父亲开始生病,四年的大学时光,因为担忧着父亲的病情,她时常在上课的时候看着窗外飘零的花瓣走神不知所以然。每次停顿后回神提醒自己要努力,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努力的意义,那个时候,她就是那种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连眼神都极度茫然却会很快矫正行为的女孩。
大学是在迷茫,行动,继续迷茫,继续行动中反复纠缠度过的。没有爱情,没有鲜花,只有无数的家教与苦读,她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唯一一次有关爱情的是她无法忘记那个高中的男孩,她想着也许只是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找到他的联络方式,在短信里她鼓起勇气留言:我喜欢你。 他回复:一切都过去了。六个字了断了她学生时代所有的思恋。
大四毕业的暑假,父亲病危。在中国她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祈祷父亲病情好转的奇迹没有发生,长时间的折腾对贫寒的家庭成员来说,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她自己工作前程无望,闺蜜们都在远方,习惯内敛的她也选择了不和她们倾诉脆弱和无助。当时一切都只有自己独自默默消化,对自己的人生无比的迷茫。
当她在殡仪馆最后拥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看着他被推向火焰,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声音:父亲已去,照顾好母亲,等她也离开的时候,自己就选择自杀。反正在这个世间也一无所有。
因为要照顾母亲,要解决生计问题,她从薪酬微博的国有单位辞职,去了民营企业做业务。 做业务的第一年也是非常的迷茫,根本看不到前路的方向。但是多年的读书经验告诉她,一边迷茫一边只要去做就是了,其他就交给时间。
后来业务逐步起色,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忘记迷茫的几年。没几年,全球金融危机波及了她的行业,一片萧条,她又开始了职业迷茫。
为了打发多虑的时间,她选择了去图书馆看书,以此找寻答案,看多了书,她拿起笔记录自己的感想,在很多深夜熬着,眼睛却熠熠发光。那些文字陆续在报刊发表,累积了很多,开始成了杂志的特约撰稿人。
其实她光是这样的坚持写文字,对没有太多天分唯存热爱的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工作也绝不懈怠,凡事尽心尽力。这一路,她也不知道可以走多远可以写多少,卡文的时候也觉得迷茫是常态,只是知道必须坚持码字就对了。
去年,制造业最艰难的一年,她所在的企业愁云惨淡,那么这一轮行业的周期寒冬中,她在做些什么?其实她也很早看到所做产品的局限性,虽然依然迷茫于职业发展,但是一路寻找试错,最终兼职开始拓展新产品并成立了自己的创业公司。她也碾转反复终于找到自己的所爱,参加了咨询师的考试,系统化学习了自己热爱的专业,希望可以渡己渡人。她深知,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需要深厚的知识底蕴和专业积累,并非临阵磨枪短期内可以获得的。她这些年给了自己合理的时间,去完成这一项任务。
她说自己一直记得当初父亲离去的时候她极度迷茫甚至想自杀的心念。可是十年后,当她在父亲的坟前,回想着当年,她对她父亲说:其实这个十年,我过得很好,照顾好了母亲,我也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很多向往的国家,赚了一些钱,身边有人爱我,我也有爱的人。今天我依然看不清未来,但是我对世界再无当年的荒凉与恐惧。
她回顾这自己这些年,其实迷茫何曾只是青春的标配,陪伴着走过中学,大学,工作,一路走来,很多阶段都是带着迷茫前行。
这是我的闺蜜小梨的经历。
她说自己高中以来时常在不同的阶段感受到迷茫,只是她没有把时间都花在如何解决迷茫的情绪上,更多的是带着迷茫践行为所当为,做好眼前的事情。想太多不去做,最终也不过是“然并卵”。
她笑着说: 迷茫是我的老朋友了,从少年到青年到以后的中年,估计都是各种折腾,生命不息,迷茫不止。
(二)
作为迷茫的资深分子,年岁渐长,我也越发明白生活不会让人一直清晰,在某个阶段,总会开始迷茫,仿佛陷入僵局---退,不知如何退;进,又无路可进。前方迷雾重重,而后面又已经断了来时路。
这种迷茫的体验,我太熟悉也太习惯了。
有段时间我也深陷迷茫的困局,却总是执着于如何理清思路,颓废了几个月,一心只想着整理好思路,把迷茫的状态理清楚了才开始好好做事,却一直没到神清气爽的时刻,模糊的依然模糊。
这次听到小梨说的带着迷茫这个老朋友为所当为。让我想起李安在《少年派》里说:当你明白人生和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你必须相信,有些东西并不牢固,但你必须依靠。
开始觉得原来迷茫,其实也不是用来对抗与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你接纳迷茫的情绪,专注于手头的事情,而不是专注迷茫本身,以免掉入情绪化的泥潭。在日常中就训练自己驾驭情绪的能力,不让心念都被外物所控。心下迷茫,不要紧,不需要放下,只要从眼前的现实出发,寻求方寸之间的进步与欢喜。
也想起自己很喜欢《圣经》传道书里所说的:“万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迷茫有时,清晰有时,何必苛责自己一直明朗?就好像个体的运行循环周期一样,有时候敏锐如豹子一路直奔猎物,有时候只是脆弱的兔子在寂寞地种萝卜。
其实很多人终其一生,迷茫二字时常相伴。即便此刻迷茫的浮云散开,某个时刻又有新的迷茫如影相随。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不需要去否定批斗对抗迷茫。
很多文章为了唤醒我们,归因于迷茫是懒,是自制力不够,是各种性格问题,却忽视了迷茫原来也是我们不可逃避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和我们的迷茫泰然相处呢?
我们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自我期许和心理状态,迷茫是很常见的状态,对应着不同的时期。当然我所说的不是困于一种阶段太久,这样也会产生各种问题,一次旷日持久的迷茫会让人萎靡。作为必须理性的个体,我们不能只顺应迷茫的情绪任其泛滥肆意,而是允许自己迷茫,带着迷茫前行。
不用盯着别人的生活,在对比别人的活色生香中对自己的迷茫现状产生可耻感。别害怕迷茫的拖累,迷茫最终不会只是毫无意义的荒芜成本,它只是让你学会真挚地面对自己。
这才是迷茫赋予的意义,重塑自我认知,让会懂得转换的人,一边迷茫,一边在反思和孤寂中积蓄着力量,静默而奋力地生长。
毕竟谁的人生,都有一个慢慢修炼的过程。这个成长的修炼从来都是千转百回。在这样一个浮躁急速的时代,容易迷茫的个体很多,不要怕,不要否定自己,只要随时保持自省和行动才是对未来最好的承担。
此刻,你内心的深渊是否依然雾气茫茫?可是你愿意为你的当下付出多少的行动成本?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愿意沉浸下来的心念,给自己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寂寞时光,心平气和地有所学有所为。你接纳迷茫的态度和你努力行动的力度,却最终会让你这一路走来,重新瞥见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