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阵子我给我爸打电话聊天。他突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你以后在外面别随便打吊瓶。生病了能吃药就尽量别打针。”
我心一紧，连忙追问怎么了。他轻描淡写：“没啥，上周在家这边的医院打青霉素休克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
原来他喉咙发炎独自去看医生，医院建议他吊青霉素，说好得快。做皮试时还没任何反映，吊针后十分钟就感觉不行了。
“当时就感觉头晕恶心，躺床上盖了两床棉被还冻得哆嗦。还好我还有力气跟医生求救，不然估计你就见不到爸爸了。”
他说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拉家常。我心里却发紧，喉头和眼眶也有些酸。
02
我爸身体一直不好。
最近十年里，他休克过三次，晕倒N次。我妈每次都急得没主意，打电话给舅舅。我爸常说，舅舅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每次我爸出意外，我都身在三个小时车程外。每次从我妈嘴里听到，也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每次我都会心酸愧疚——儿女在外打拼的父母们，有孩子却像是没有。他们给了我生命，我却没有好好守护他们。
年初，我妈被医院确诊癌症。当时我在上班，办公室接到我爸电话，竟一时懵了。电话里他语气哽咽。挂断后，我一路放声大哭去向领导请假。
那时我懊悔，愧疚，怪自己为什么要去外地生活。好多四个字的成语从心里跳出来：后会无期、时日无多.....脑子里也盘旋了很多想法：辞职、卖房子。什么也不做了，回家陪妈妈.....
幸运的是后来查明，她患的是甲状腺癌。不凶险、不危及生命，手术即可。
03
但凡在外求学拼搏的年轻人，基本上一年到头都会被父母欺骗几十回：
我们身体好着呢，家里没问题。
咱们可有钱了，你自己吃营养点。
每天可开心了，朋友特别多！
但事实呢？可能就算生病了，他们也会瞒着不说怕你担心。家里经济出了问题，也会闭口不谈，时刻挂念你在外面打拼更不容易。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里，他俩下班回家，也都是沉默着两两对望。
08年冰灾，我早晨就坐上了回家的车，堵在路上一整天，凌晨1点才到车站。手机早就耗光了电，下车后，我看到了在车站角落瑟瑟发抖的我爸。
他居然在车站等了整整4个小时！那年的风，冻得刺骨。
这4个小时，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的？一直呆呆的看着我回家的方向？在每一趟车到站的时候看着汹涌的人流，经历希望到失望？也许还有雀跃，毕竟我这个不孝女儿一年种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焦灼的心情，和苦苦等待的感受，我无法想象。
从车站回家的路上，我心疼得直说“爸，你怎么不回家等呢？外面这么凉！”
他咧着嘴笑，“我不放心你啊，又联系不上，怕你出事。”
看我还是愧疚不安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不冷呢，我穿的很多。”
父母总是这样，总爱故作坚强。
04
而我们呢？
大前年和彦祖闹分手，我以为就这么断了。本来不想和爸妈说，憋了心里苦，还是忍不住半夜给他们打电话，哭出满脸鼻涕泡。爸妈在电话里慌张地安抚我说：
“分手算什么？你还有爸妈呀！不结婚也没关系。回家，我们养你一辈子！”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挂了电话，爸妈两人就呆呆对坐，一夜没睡，长吁短叹。
“你爸想了一整晚，心疼你睡不着觉。怕你伤心，想给你打电话又怕打扰你睡觉；我们差点就买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就怕你想不开出意外。”
我那颗愧疚的心，简直要把我连皮带骨烧得精光。那天我才知道，自己耐不住痛苦、自私地把难过倾倒给父母，却从没想过他们的承重能力。他们把人生所有的重量都扛在肩头，却因为你哭诉的一点挫折而被轻易压垮。
我想，这种感受没有谁比离家在外的游子更能体会到了。
就算你在外面再强势再坚硬，心里却有一个想到就变柔软的地方。它永远为你守候，让你疗伤，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脆弱，就算自私地想要有人帮你分担也罢。
这就是家，有爸妈的家。
但你一直以为他们是你挡风遮雨的大树，但有一天你才发现，参天大树居然也会掉成干枯的枝桠。
你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渐渐变老。但就算如此，你一旦受了委屈，他们也会拄着拐棍颤巍巍地叫嚷着要谁欺负你了，打死他的。
05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个小男孩和苹果树的故事。
一棵苹果树，每天陪着小男孩长大。男孩在树荫里打盹，摘树上苹果吃，他爱苹果树，苹果树也爱他。
后来时光飞逝，小男孩长大，不再爱陪苹果树玩。一天，他又回到树下，看起来很难过。
苹果树说：“你来和我玩呀。”男孩很不耐烦，“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需要玩具，但是我没有钱。”
“我没有钱，不过你可以把我的苹果摘下来卖钱。”男孩听了树说的话很高兴，摘下所有苹果走了，留下光秃秃的树枝。
后来男孩长成了大人，他又回到这里。苹果树很高兴，说：“我来陪你玩吧。”男人说：“我没时间玩，我要工作来养活家庭。我们需要房子安身，你能帮助我吗？”
苹果树说：“我没有房子，不过你可以砍下我所有的树枝去盖房子。”男人听了，砍下树枝，高高兴兴的走了，再也没回来看过苹果树。
又过了很久，男人回来了，但他已经变成老人。他对苹果树说，“我年纪大了，这次我想出去航海。”苹果树说：“你砍下我的树干，做一艘船，出去航海吧。”男人去航海了，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最后，男人又回到这里。苹果树说：“对不起孩子，我没有什么可给你了，没苹果给你吃，没树干给你爬。只有我快要枯死的树根。”
男人回答：“没关系，我老到牙齿咬不动苹果，也爬不动树。我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我太累了。”
“好！老树根最适合歇息了，过来跟我坐一会儿吧。”苹果树很高兴，含着眼泪对男人微笑着。
世界上有种爱，倾尽所有只是为了送你离开。
06
苹果树就像父母，小男孩就像我们。
他们总是对我们予取予求，直到一无所有。长大后我们远走，会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我们一天都离不开爱人，一秒都离不开孩子，却几个星期都记不起给他们打一个电话。
我们自诩长大成熟，于是甩开他们温厚的大手，倔强地自己走。却不曾回头看他们失落的表情和无处安放的关心。
我们那么自私，只有需要帮助、累了痛了才会回到他们身边。而他们永远在原地，像苹果树一样张开双臂等着我们。
就算只剩下枯死的树根，也掩饰自己的脆弱，把自己装扮成无所不能的超人。整个宇宙里，他们是唯一不会离开我们的人。
但我却从未想过，总有一天，时间的洪流会将我与他们冲散。没有父母的孩子，就像没有根的浮萍。在天地间孤独地飘荡，踽踽独行。
这种心情，也许只有我们当了父母才能体会吧？直到永远分别的那一刻，才心痛的发现对他们陪伴太少。
这个世上，父母与孩子间最大的不公平也就是：
我们总向他们袒露脆弱、卸下伪装，他们却总故作坚强。
